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醋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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醋意

宋懷硯雖然平日裏行事不饜人望, 但對這件事倒是頗為上心,做事利落。翌日一大早,宋昭的旨意便送來了毓靈殿, 允了寧祈跟赴江南一事。

第二日晌午便要隨他們出發, 時間確實有緊促。但寧祈對出宮一事極為期待,得到這個消息時,她當即起身,興奮地開始收拾自己的衣物細軟。

此番赴江南,路途遙遠, 一來一回,至少一秋。秋寒入冬的時節, 寧祈免不了要多帶些禦寒的衣物,還悄悄塞了很多糕點, 包裹鼓鼓當當。

出行的時間很快便到了。寧祈將自己的衣擺仔細整理了下, 和惜韻一齊拿著行李衣物,匆匆往門外趕。

“吱呀——”一聲, 沈重的殿門被緩緩推開。寧祈正滿面笑容, 和惜韻說著什麽,卻在門開之後倏然頓住。

——殿門外, 玄衣少年正抱臂在前,疏懶地倚靠著宮墻。他墨發毿毿,馬尾高束, 銀玉發扣在陽光中折射出泠泠的光,如同一片流淌著的碎金。

縱使衣著樸素些,卻難掩少年意氣風發。

正是宋懷硯。

寧祈小臉一麻, 笑容盡數僵在臉上。

見寧祈出來,宋懷硯邁步上前, 淡淡地瞥了她一眼:“快走吧,馬車正在宮外候著。”

寧祈悻悻地後退兩步。她看著宋懷硯,好奇地問:“你一直……在這裏等我嗎?”

宋懷硯的眉尖皺了皺,眸光更深沈了些。聽了這話,他先是不自然地捏了捏衣角,而後輕笑道:“等你?郡主倒是想多了,我只是剛出殿門,碰巧遇見郡主罷了。”

寧祈:“……”

她懶得同他白費口舌,便也應下他的話:“行吧,我這就跟你去。”

“等等。”

她步子還沒邁開,便被宋懷硯再次打斷。

宋懷硯徐徐走至她的身前,看向她身側的惜韻:“此番輕裝出行,侍女便不必跟著了。一路有侍衛護送,足以保證郡主安全。”

惜韻還不能跟著?

寧祈撅了撅小嘴,見宋懷硯的神色不容置喙,便只好無奈地咕噥了一句:“那好吧……”

惜韻自是不敢違抗宋懷硯,便恭順行禮道:“那就願五皇子殿下和郡主,此行順利,婢子在毓靈宮候著郡主平安歸來。”

寧祈依依不舍地看向惜韻,不住地點頭。

宋懷硯似是有些不耐,接著催促了一遍:“快走吧。”

話音落下,寧祈還是忍不住在心裏腹誹:小黑蓮就是小黑蓮,沒有一點感情,還見不得別人主仆情深呢。

但也不欲表露,便只好轉過身子,從惜韻手裏接過行李。

不料身側的少年竟忽而靠近,先她一步,將那包裹接過。

寧祈指尖頓了頓,默默將手收回。

宋懷硯微微頷首,輕聲道:“我來。”

既然他願意幫著拿,寧祈也樂得輕松,自然也沒有拒絕,便同他一齊向前走去。

堪堪走出幾步,卻見身側的少年忽而頓了步伐,面色一下子變得覆雜幾分,令人捉摸不透。



寧祈跟著停下,疑惑出聲:“怎麽了?”

宋懷硯艱難地將手裏的包裹掂了掂,狹長的鳳眸微微瞇起:“這是什麽?”

一個小小的包裹,其貌不揚,竟跟鉛塊一樣沈。

寧祈下意識地看向那件包裹,恍然過來,霎時有些心虛。她撓了撓頭,訕笑道:“一些……一些好吃的罷了……”

吃的?

宋懷硯嘴角抽了一抽,伸出手來,當著寧祈的面把包裹解開,只見包裹全是沈甸甸的糕點:抹茶綠豆糕,刺梨鮮花餅,荷花芋泥酥,酒釀桂花糕,紫薯蛋黃餅……

滿滿當當,清香四溢。

宋懷硯:“……”

一個女孩子,出門不帶首飾珠寶,衣物也帶的不多,卻裝的全是吃的?

寧祈有些著急,將包裹好生系好,一邊嘟囔著:“有什麽問題嗎?”

宋懷硯扶了扶額,拿好包裹,無奈道:“……行吧。”

他倒也沒多說什麽,替她拿著包裹便往前走。寧祈彎了彎唇角,望著他漆沈的背影,忙小步跟了上去。

*

落葉簌簌,秋風悠揚,秋日稀薄的陽光灑在宏偉的宮門前,為皇宮平添幾分肅穆蒼茫。

宮墻之下,兩架馬車正靜佇在前,被侍衛圍護起來。一襲月白色的身影長身立在馬車之側,無聲候著,似是已經等了許久。

須臾,宋懷硯和寧祈的身影漸而出現。瞧見二人過來,小廝趕忙上前,接過了他們手中的行李包裹。

宋君則也迎上前來,笑意溫和不失禮貌:“人也齊了,我們盡快出發吧。”

宋懷硯和寧祈輕聲應下。

寧祈加入的突然,離出行的時間頗為緊張,行伍便也沒有增添馬車人手,她便只能跟他們擠擠。

她不自覺地攥了攥衣角,看向前方。

一邊是宋君則的馬車,一邊是宋懷硯的馬車。

傻子才會選後者。

她朝宋懷硯那邊聳了聳嘴,而後小步雀躍著來到宋君則身前,笑吟吟道:“君則哥哥,你是不是等我們好久了啊?”

她微微偏頭,悄然地瞥向宋君則的馬車,接近之意十分明顯。

宋懷硯薄唇如刃,目光寒了幾分,隔著空寂的日光,不動聲色地盯著她。

宋君則輕彎唇角,聲音如春風拂過的溫煦:“也不是很久。”

有禮有節,維持著恰到好處的分寸。

寧祈鼓起腮幫子,正要開口請求與他同乘,卻不經意間忽而瞥見,宋君則的腰身上並未帶著那件玉佩。

她眨了眨眼睛,指著他的腰側,目光單純:“君則哥哥,我送你的玉佩,你怎麽沒戴著呀?你可不要弄丟了呢。”

許是她的樣子爛漫可愛,宋君則忍不住笑了兩聲。他徐徐搖了搖頭,伸出手來,自袖間將玉佩取出。

他的嗓音和潤,透著一股無奈的寵溺:“玉佩是長寧妹妹所贈,珍貴萬分,怎會弄丟。方才裝束匆忙了些,我未曾佩上,卻也隨身帶著。”

原是這樣。

寧祈朝宋君則的手裏看過去,只見玉佩完好無損,在天光的映照下,表面氤氳著一層溫潤的薄光,如雪如霜,氣質如蘭,煞是好看。

她放下心來,笑意再次在臉上蔓延,紅唇翕動,正要再說些什麽。

忽而間,不知怎的,一股陰寒之氣驟然自她的身後擴散開來。冷意一路竄上她的脊背,流入四肢百骸,令她遍體生寒。

寧祈:……

怎麽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?

她怯怯地朝身後看過去,只見宋懷硯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邊,跟個鬼魅一樣,無聲無息的。

也不知發生了什麽,他的面色極為難看,雙眸之中猶如潑入了一團濃墨,又似是形成了一處不見底的深淵,能將人的魂魄攝入其中。

目光陰翳,甚至隱隱沾帶了幾分瘆人的殺意。

寧祈下意識地顫抖了下,後退半步,有些沒好氣地埋怨道:“大白天的,幹嘛嚇人……”

話還沒說完,她的腕子忽而被一只強有力的手桎梏,攥得她生疼。

她不明所以,正要奮力掙紮,可宋懷硯卻忽而把她拉了過去,不容她有一絲一毫的拒絕。

他身形瘦弱,雙手更是極為蒼白瘦削,甚至能看到凸起的骨節和青色的脈絡。可他桎梏著她時,力氣卻大得驚人,她無論如何也掙脫不得。

瞧著宋懷硯忽而把她拉走,宋君則撫了撫手上的玉佩,面露疑惑。可多年培養而來的習慣令他一貫氣定神閑,平靜非常,面對這異常的舉止,他只詫然了一瞬,可到底也不會生出什麽大事,便也沒有多管。

他輕嘆一聲,回到自己的馬車上,吩咐護衛統領準備出發。

另一邊。

寧祈被宋懷硯拉著,跌跌撞撞地上了他的馬車。也不知磕絆到了何處,她腳步一個不穩,摔倒在了座榻之上。

宋懷硯動作凝頓須臾,這才松開了她。

所幸座榻上鋪了一層綿厚的墊子,這一摔也不算很痛。寧祈扶著身側的宋懷硯,勉強直起了身子,緩過神來,忍不住忿忿道:

“宋懷硯,你這是做什麽?我的手都被你弄疼啦!”

宋懷硯定目眈視著她,不語。

寧祈揉了揉自己的腕子,只覺面前人實在莫名其妙。她方才也沒惹他吧,他幹嘛突然發這樣的瘋?

他不理會她,也不曾解釋。寧祈越想越氣,黑著小臉起身,掀起簾子就要下馬車。

宋懷硯冷聲問:“你要去做什麽?”

寧祈回頭瞪了他一眼,震聲道:“當然是去找君則哥哥呀,我才不要和你坐一輛……”

還沒說完,宋懷硯卻仿佛突然被觸了逆鱗,驀然出手,扯著她的腕子,又把她撈了回來。

寧祈正欲向前邁步,腳步虛浮著,宋懷硯的動作更是令她猝不及防。她驚呼一聲,重重地跌落回去。

馬車空間不大,宋懷硯使力又過了些,於是,好巧不巧地,她恰好落在了端坐著的宋懷硯的懷中。

二人的衣擺交織在一處,甜香盈了滿懷。

寧祈小臉有些發白,不自然地在他懷裏挪動了下,卻似乎忽而蹭到了什麽東西。她臉色一僵,尷尬地停了動作。

宋懷硯斂眸,看了她一眼,深如潭水的目光透著一股危險之意。

寧祈縮了縮脖子,訕笑道:“對……對不住……”

宋懷硯依舊沒有回答。在這樣狠戾的神情下,他的輪廓都仿佛犀利了些,在人前的溫和早已蕩然無存,只剩一片難以言喻的威壓與慍意。

他右手扶住寧祈的後腰,而後掀起旁側的紗簾,厲聲朝侍衛下令:“起行!”

話音落下,馬車徐徐前行。起行之時頗為顛簸,寧祈的身形也隨之不住地晃顫。

她仰起臉,小心翼翼地端詳著宋懷硯的神情。如此下來,饒是她再天真,也能看出來,這小黑蓮是明顯動怒了。

雖不知緣由為何。

行伍已經出發,她也沒什麽反抗的必要,便也暫且壓下心中的忿忿之意,輕聲問道:

“宋懷硯……你為什麽生氣了呀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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